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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方志四川•文史英华】蒋蓝 ‖ 从海棠到放翁花

2024-09-07 08:44:4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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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海棠神姿潇洒,花繁似锦,自古就成雅俗共赏名花,素有“花中神仙”“花尊贵”之称,在皇家园林中常与玉兰、牡丹、桂花相配植,形成“玉棠富贵”的意境。另外海棠花又称“断肠花”“思乡草”,有象征游子思乡,表达离愁别绪之意,又因其妩媚动人,雨后清香犹存,花艳难以描绘,又用之喻美人,所谓花命妇、花戚里、花贵妃,等等,不一而足。

  唐代李德裕的《花木记》说:“凡花木名海者,皆从海外来,如‘海棠’之类是也。”诗人李白也说:“海红乃花名,出新罗国甚多”。明朝李时珍根据李德裕、李白之说,在《本草纲目》里得出结论:“则海棠之自海外有据矣”。

  汉语里的“海”,往往立足于中原,一是含有“海外”之意,比如“海榴”“海椒”“海莲”“马海毛”(安哥拉山羊毛)等等,另外有“蛮荒”“遥远”的意指,比如“海味”“海马”(九品武官的官服为海马补服,来自西域的海马出现在南宋笔记《夷坚志》中)等。但海棠却是本土造,并非来自海外。《诗经》里的“甘棠”“棠棣”,但不是现在所说的海棠,而是棠梨、杜梨。汉代辞赋中出现了一个冷僻的称呼“柰(nài)”,与杏、李、枇杷等果树相并列,尽管有人认为是“绵苹果”,但它属于蔷薇科苹果属植物,应该就是海棠。

  海棠确实在唐朝才进入文人眼目的,唐代诗人贾岛《海棠》诗有“昔闻游客话芳菲,濯锦江头几万枝”的佳句,称道成都锦江两岸的海棠花。

  从乾元二年到四川,杜甫寓居五年多,写有大量涉及四川的田园风物诗,可独独没有一个字涉及海棠花。盛唐时节,不但杜甫未写过海棠花,而且李白、白居易、韩愈、元稹、柳宗元等大诗人也都没有写过。

  苏东坡后来分析:“少陵而尔牵诗兴,可是无心赋海棠。”另外的一个理由涉及杜甫的出身。《古今诗话》记载:“杜子美母名海棠,子美讳之,故《杜集》中绝无海棠诗。”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吗?古代子女不能直称父母的名字,否则便是不孝。杜甫避母讳,所以才不吟海棠。

  苏东坡塑像(图片来源:四川在线年年末,我在锦江石牛堰采访杜甫、苏学专家张志烈教授,对此问题,他对以往的解答不以为然。他以为,这主要是当时成都的社会生态等原因,“一是杜甫写过海棠,失传了;二是那时成都的海棠花并不像木芙蓉、桤木、笼竹、荷花等植物那样寻常可见。可以说,海棠在唐代成都逐渐落地、盛开,才有了宋代海棠的辉煌。”

  对于这个历史谜案,“失传”说最为著名。陆游在《剑南诗稿》卷三就说过:“老杜不应无海棠诗,意其失传尔。”(见《海棠·范希元园》诗自注)成都东城历来盛丽,指的就是“范希元园”,园的位置在成都东城。园中有晚开的海棠花,恰是陆游说“繁丽一城所无”。杜甫写了近三千首诗,流传下来的仅有1400多首,另外一千多首诗应是失传了。

  但杜甫的确是写过海棠诗的。最为重要的证据,来自蜀地名儒、有“巴蜀文宗”“晚清第一词人”之称的荣州人赵熙(香宋)。香宋以为杜甫《春夜喜雨》:“晓看红湿处,花重锦官城”即咏海棠之作,故云人望锦官城。(《赵熙集》,巴蜀书社1996年5月第一版,第1073—1074页)

  杜甫《春夜喜雨》写于上元二年(公元761年)春季。作此诗时,他已在成都草堂定居两年。赵熙的解说,虽然没有提供进一步证据,但这也成为十分重要的一个佐证成都物候学观点:成都的初春时节,哪里有什么芙蓉花呢?而梅花、梨花、李子花之类,远远达不到“花重”的缤纷繁盛之景象啊。所以,陆游《驿舍见故屏风画海棠有感》指出:“成都二月海棠开,锦乡裹城迷巷陌”的繁盛,才应是成都二月海棠的最好写照。

  有学者认为,杜甫写过海棠还有一个证据,其《江畔独步寻花七绝句》之六的“黄四娘家花满溪,千朵万朵压枝低。留连戏蝶时时舞,自在娇莺恰恰啼。”即是他咏西府海棠的诗(《光明日报》2003年5月28日,赵红娟《杜甫没有写过海棠诗吗》)。

  陆游(号放翁)中年到蜀地为官,度过了一生中的重要时期。他酷爱海棠,写下很多描写海棠的诗词,因大写海棠诗,外号“海棠癫”。他的《剑南诗稿》,为蜀中风物留下1100多首诗,专咏或兼有海棠的就有40余首。陆游《海棠歌》里有“碧鸡海棠天下绝,枝枝似染猩猩血”“若使海棠根可移,扬州芍药应羞死”之句,其《成都行》里更有“成都海棠十万株,繁华盛丽天下无”的描写,海棠成了与成都、薛涛“浓得化不开”的意象。

  陆游这首《海棠歌》写于嘉定元年(公元1208年),倏忽30多年,时已84岁的他,为追思在蜀中观赏海棠往事而写。陆游46岁入蜀,前后8年的“蜀栈秦关”官宦生涯,留给诗人的记忆是永不磨灭的。海棠成了他与蜀地联系的纽带。

  《海棠歌》开头实写,追忆自己对海棠的“发现”。沿江而上来到南充樊亭,诗人初次领略了西蜀海棠之盛,已有“叹为观止”之感。岂知南充樊亭的海棠比起成都碧鸡坊的海棠来,又不过是小巫见大巫。

  诗歌中间部分采用对比手法,对碧鸡海棠作了集中描绘。以海棠和蜀姬相比,碧鸡海棠之妙在于它“枝枝似染猩猩血”。在这种艳姿丽容面前,那些浓妆艳抹、娇媚无比的蜀姬也不免相形见绌。以海棠和桃花、李花、芍药等相比,那些远远望去灿若明霞的桃花、李花,在海棠面前只有当奴仆的资格。而如果能够把海棠移植到扬州,素负盛名的扬州芍药恐怕要羞愧得无地自容。

  结尾之处,核心在“忆”。春残时分,杜鹃的声声啼叫,勾起了陆游对蜀地的无比怀念,对海棠的怀念。在风雨凄清的寒夜,他魂牵梦萦,念念不忘的是四川海棠。他甚至发愿:希望能得到长生不老的妙方,不为别的,只为能永远相伴可爱的海棠,看到鲜艳的海棠。“何从乞得不死方,更看千年未为足”,从这些诗句中,人们不难体味到诗人对海棠的热爱之情。

  《海棠歌》这首诗通过细腻的描写和形象的刻画,表达了陆游对蜀地以及蜀地海棠花的留恋,由花及人,怀念海棠花,实际上是在怀念蜀地的生活。陆游爱海棠,写海棠,花有心,人有情……与唐婉离异后,陆游与第二任夫人王氏生育有五子一女。2017年我在罨画池博物馆采访崇州历史学者施权新先生时,他即指出,据清朝留存的一本族谱记载,王氏的籍贯是蜀郡晋安。陆游的小妾杨氏是在蜀州生活的一名双流县籍歌伎,后来杨氏生育的儿子陆子布,就在崇州长大,成人后才返浙寻父……《会稽陆氏族谱》显示,1279年背着皇帝赵昺蹈海自杀的丞相陆秀夫,正是陆子布的长子。

  晚清赵熙也是海棠的爱家。其《下里词送杨使君入蜀》描述了晚清的成都市井:青羊一带野人家,稚子茅檐学煮茶。笼竹绿于诸葛庙,海棠红绝放翁花。

  张爱玲在《红楼梦魇》开篇就说:“人生有三大恨事,一恨鲥鱼多刺,二恨海棠无香,三恨红楼梦未完。”这个说法,渊源有自。

  宋人彭乘在《墨客挥犀》中收录了其堂弟彭渊材的逸闻:“彭渊材闻李丹辞昌州,议者吐饭,往询弃之之故。李惊问之,彭曰:‘昌州海棠独香。’闻者传笑。”彭渊材博通群书,尤工乐律,曾献书于朝廷,而征为“协律郎”。他曾说,平生无所恨,所恨者仅五事:一恨鲥鱼多骨、二恨金桔带酸、三恨莼菜性冷、四恨海棠无香、五恨曾子固不能诗。后来得知昌州海棠独香,他一生憾事少了一件,喜不自禁。

  清代才子李渔是希望海棠有香味的,他搬出唐人郑谷的诗来做佐证,“则蜂蝶过门而不入矣,何以郑谷《咏海棠》诗云:‘朝醉暮吟看不足,羡他蝴蝶宿深枝?’”李渔说“有香无香,当以蝶之去留为证”,物候学的证据,似乎并不能彻底代替人的嗅觉。

  朱自清在1930年4月完成的《看花》里,有一段描述:“海棠的花繁得好,也淡得好;艳极了,却没有一丝荡意。疏疏的高干子,英气隐隐逼人……为了海棠,前两天在城里特地冒了大风到中山公园去,看花的人倒也不少;但不知怎的,却忘了畿辅先哲祠。Y告我那里的一株,遮住了大半个院子;别处的都向上长,这一株却是横里伸张的。花的繁没有法说;海棠本无香,昔人常以为恨,这里花太繁了,却酝酿出一种淡淡的香气,使人久闻不倦。”

  朱自清是敏锐的,他提到的北京中山公园里的西府海棠具有香味,不是文学的夸张。

  古人称贴梗海棠、垂丝海棠、木瓜海棠、西府海棠为“海棠四品”。而西府海棠却是既香且艳,是海棠中的上品。但海棠虽艳无俗姿,具有独特魅力。清朝苏灵在《盆玩偶录》里,把西府海棠列为“十八学士”之一。西府海棠相传因古代生长在西府(今陕西宝鸡一带)而得名,2009年4月14日被选为宝鸡的市花。

  海棠一般有艳无香,其香只在“隐跃之间”,只有少数地方的海棠带浓香,如《广群芳谱》载:“蜀嘉定州海棠有香,独异他处。”可惜的是,乐山境内早已无处可寻其芳踪了。

  还是回到唐朝的贾耽《百花谱》,“海棠为花中神仙,色甚丽,但花无香无实。西蜀昌州产者,有香有实,土人珍为佳果。”说的是昌州海棠不但独具异香,还有美味“佳果”。至公元1279年,重庆大足一直是昌州州治所。时至今日,大足的海棠花仍然散发着淡淡的香气,这只能归结为独特的水土与气候。金年会官方网站首页入口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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